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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二人不再赘言,陈川谷告辞,于风雪中北上。

数日后,生料经窑工煅烧成熟料,容奚将之与石膏混合,遂成水泥。

容奚以土堆砌,成立体矩形,其内竖直插入钢条。

钢条乃他授姜卫平之法,请他锻造而成。

后将水泥与砂石混合,加水搅拌均匀,倒入矩形框架中,成块状混凝土。

待其成固,泥土剥落,去湿后,形状齐整。

程皓见之,目露惊异,着人以锤击打,竟损伤极小,甚为坚实。

“程叔,若以此营造城墙,应比黄泥更为牢固罢。”容奚笑问。

虽边疆城墙修建较为坚固,多用夯土,外砌砖石,然相比混凝土,坚固稍显不足。

其实,以糯米浆混合石灰,其料更为坚实,然糯米数量有限,大魏众多城池屋宇,取材不易。

濛山县城墙以黄土堆砌而成,易攻难守。

虽此处并非战略要地,可如今濛山设军器监工坊,其战略意义不弱于边疆。

程皓一个激灵,忙道“此物断不可声张,我且去寻沈明府。”

因水泥之事,容奚俱亲力亲为,外人并不知晓其中奥秘,即便听闻,亦不知如何锻造,故容奚并不担忧。

归宅后,他伏案书写,金吉利蹦跳至屋前,徘徊良久,透窗见容奚起身,忙叩门而入。

“吉利,寻我何事”容奚置书信于袖,随口问他。

金吉利耷拉脑袋,生涩道“郎君,我无事可做。”

他未自称“仆”,容奚不曾在意。

刘翁与子实尊卑观念根深蒂固,容奚无法改变,只能随他二人。

“你擅长何事”容奚笑问。

自金吉利入宅之后,常粘于左右,刘翁、子实见之,俱恼其“邀宠”,遂起“争斗”之心。

此争斗,无非是抢活去做,令金吉利无事可献殷勤。

容奚当真啼笑皆非。

金吉利闻言,抓耳挠腮,“我会游水。”

“那得等开春之后,江河冰冻融化,你才能去游水,”容奚伸手摸头,温柔笑道,“若闲得慌,去寻洗砚学大魏之语。”

金吉利极顺从,去往容连院中。

冬雪方歇,院中银装素裹,光线刺目。

容奚拢紧裘领披风,踏雪至院外,唤来刘子实。

“将此信交于冯工。”他置信于刘子实手中。

刘子实乖巧点头,“仆定送去。”言罢,转身欲行。

“等等。”容奚忽反悔,将信取回,长睫微垂,掩目中情绪,“罢,不必去送。”

北方战事吃紧,他就不再徒添琐事了。

“郎君”刘子实见他心绪不佳,不免忧心,“您无事罢”

容奚摇首笑道“无事。”

后数日,容奚又炼制一些水泥,于屋后划出一亩土地。

金吉利见有事可为,兴奋而至。

“郎君,吩咐。”

容奚遂令他以混凝土为粘合物,用砖石砌成围墙。

围墙高不过膝盖,待其干固,再请冯工来,造木制框架。

他已令窑工烧制成块玻璃,框架搭建完毕,将玻璃镶嵌其上,使其成屋。

却与寻常屋宇不同。

此屋四周密闭,唯于南侧留小门,小门仅容一人通行。

雪后阳光普照,映射于玻璃面上,耀目刺眼,令人难以直视。

“郎君,此屋作何之用”刘子实丝毫不解其意。

除底部以砖石砌成,其余皆为玻璃所制,屋内情景清晰可见,定无法供人居住。

容奚耐心释惑“玻璃可作御寒之用,经日照后,室内将如春日般温暖。”

“当真”刘子实等人俱目露惊异。

“阿兄,不知此屋用作何处”容连百思不得其解。

此屋较密闭,人畜皆不可久待。

容奚卖关子,对刘和笑道“家中有无菜籽”

刘和颔首,“郎君,是否需仆去取”

他留存菜籽,欲待寒冬过后播种。

“明日劳烦你取籽,你我一同播种于内。”容奚笑道。

虽不知为何在玻璃屋中播种,刘和却无丝毫迟疑,“郎君言重。这些粗活仆做,郎君莫要沾手。”

“无碍,天子尚于春耕时亲临农地,我不过白身,有何不可”

容连亦赞同,“我同阿兄一起。”

容宅主仆俱争相播种。

翌日,容奚率几人,于玻璃屋内,或弯腰,或蹲地,认真将菜籽置于土中。

刘和技艺最为精湛,容奚几人俱不通俗务,他只好细心教授播种之法。

“未曾想,田地之事,也有诸多道理。”容连感慨万千,似境界又高一层。

容奚微笑,“二弟日后初入仕,若为外放之官,需亲自走访,方可见闻百姓之忧苦。若仅见衙内案卷,耳目蒙蔽,置百姓于高墙之外,又岂能妥善治理辖内”

他所言,令容连陷入沉思。

十数载圣贤书,不过是跻身官僚之钥。他日若得官身,满足百姓所求,方是为官之道。

心中豁然开朗。

容连不禁起身深拜,目露崇敬之色,“兄之言,愚弟谨记在心。”

细思之下,阿兄较自己,不过早生数月,却如此心怀天下,实在叫人感佩。

与阿兄相处愈久,便愈心生仰望。

容奚不过随口之言,却令容连心神震颤,颇觉羞赧,遂道“二弟言重,我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言毕,埋首置放菜籽。

及播种完,容奚置草席于旁,嘱托刘和“至日落,以草席覆盖其上,日出时揭下便可。”

刘和听从吩咐。

归宅后,容连好奇问“阿兄,此法若可种出蔬菜,当为百姓之福。然玻璃昂贵,寻常百姓无钱得之。阿兄此举,应有深意”

容连确实敏锐,容奚温和笑道“但凡新物出世,皆入高门贵族之手。然,世事变迁,或数十年,数百年,如今所言新物,定尽入寻常百姓家宅。”

他一人之力有限,普及之事,当万千百姓共谋之。

容连沉思于原地,容奚转身进屋。

待容二郎回神,已不见容奚身影。

阿兄还未回答此举有何深意啊

数日后,北疆边城。

秦恪披雪入营,陈川谷进帐道“秦肆之,有信来。”

“从何而来”

“临溪,”陈川谷调侃道,“猜是谁所写。”

秦恪冷目睨他,“拿来。”

许是他面容过于冷肃,陈川谷微惊,从怀中取信,“看信封字迹,非容大郎。”

如此着急作甚陈川谷心中微哂,秦某人怕是栽了。

秦恪闻言,果然缓和神情,启信阅览,忽轻笑一声。

眉目处,顿生几分温柔,似能融化帐外纷飞大雪。

陈川谷见之,扶额感叹。

信中定提及容大郎之事,也唯有容大郎,方能令秦肆之露出这般神情。

“大郎又造新器”他好奇问。

秦恪收信于怀,瞥他一眼,半句不言,兀自出帐整军。

陈川谷“”

这般吝啬,实在有辱战神之名

至酉时,秦恪回营帐,伏案提笔。

北疆金戈铁马,寒意入骨,令人更为思念临溪之安宁静谧。

既容大郎吝于书信,他便传信回去。

数日后。

容奚正忙于炼制水泥,修造工坊地下密室。

忽闻程皓爽朗声音“大郎,北疆来信,有你一封。”

北疆

莫非是秦恪

容奚道谢接过,见信封字迹,竟是铅笔所写,顿时展颜笑开,眉眼处皆生喜意。

这字迹,是肆之兄无疑了

然公事未完,他无暇览信,遂小心收信入怀,投入营造工坊之事中。

至申时,他乘马归宅,径直入书房,展信于案。

反复细观数次,容奚心跳砰动于耳,面颊泛热,唇角含笑,似有滚热岩浆,灌注身躯,汹涌澎湃,摇曳荡漾。

其实,纸上不过一句。

临溪月色独美,吾甚念。

“郎君,是否用膳”刘子实忽在门外询问。

容奚惊乱之下,塞信于怀,待冷静下来,羞惭之意顿生。

不过一封信,何故如做贼般心虚且子实立于门外,也无法看清。

“用膳罢。”

他言罢,取一空木匣,置信于其中,却在心中踌躇,自己该不该回信。

用膳时,容连见他神思恍惚,毫无食欲,遂关切道“阿兄忙于公务,亦需保重身体。”

容奚回神,笑道“多谢二弟关心。”

见他似与往常不同,容连敏锐察觉,又问“阿兄有心事”

容奚闻言,本欲否认,然触及容连清俊面容时,脑中顿热,不及多思,问“二弟与梁小郎君情意深厚,若梁小郎君传信于你,你如何回之”

此问过于宽泛,容连一时怔愣,后迟疑道“定是据信中所言,一一回应。”

此回答不如不回答。

晚膳毕,容奚回书房,铺纸于案,一时毫无思绪。

须臾,他起身取匣,拾信复观,烛欲燃尽,尚一字未落。

倦意渐生。

忽闻窗外风声作响,思及北疆定天寒地冻,容奚顿生忧绪。

于蜡烛燃尽前,落字于纸。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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