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束叩头在地,哑声道:“妾不曾谋反,秦赐也不曾谋反。”
萧霂甩了甩袖子,却道:“广陵王有证据,可你却没有证据。”
“陛下!”秦束抬起身膝行两步,拉住了萧霂的衣角,厉声,“陛下就算不顾惜妾,难道也不顾惜这个天下了吗陛下这样对待秦家、这样对待妾,秦赐统兵在外,直面铁勒,陛下就不怕他真的反了——”
萧霂却一动不动,嘴角沁出一个冷笑,“你是要威胁朕那你还记不记得,苏贵嫔”
秦束全身一震,刹那间,全都明白了过来。
当初先帝杀雁门太守苏家……用的也是这一招!
秦赐根本就没有谋反!毋宁说,他们明明知道秦赐没有谋反,却就是有意要将他逼反——
兜兜转转,曾经借来的刀反手杀了自己,如是宿命。
秦束的眼中流露出灰败的哀求,“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曾伤害过你……”
“你不曾伤害过朕”萧霂的冷笑更盛,好像是对这一整个世界的嘲讽,“你嫁给朕,就是对朕最大的伤害了!秦家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塞给朕结果你害死了两个太后,还要祸乱整个天下!如今你却来恳求朕,无耻!”
是先帝,是秦家,一定要让我嫁给您的。不是我……
可是,若这样辩白,又未免太无力了。
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小官家的心情,总把他当成三岁小儿玩弄股掌之间,但事实上……事实上,自己只是个乱政的祸水。
秦束咬住了牙,想为何兜兜转转,自己却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无耻她躬下身去,却又下意识地护着腹部,心中想着,不行,我……我毕竟……还有这个孩子。
我不再是过去那个一无所有的人了。
我有孩子,有秦赐,有很多很多的爱和一个期待的未来。
我不能在此处与他们斗至鱼死网破,我不能死。
就算无耻,我也要……活下去。
暴风雨侵袭的昏暗的大殿上,冥冥之中她好像又看见了阿摇的脸。阿摇曾那么紧、那么紧地攥着她的衣襟,那绝望而不甘的眼神,好像就是在对她说,不能死啊,要活下去,小娘子……
秦束终于再次,叩首下去。
“妾领罪,谢陛下隆恩。”
洛阳发生的变乱,是半月之后,才传到了晋阳城外的秦赐军中。
其时他们已经围困晋阳多月,朝廷却未传来任何指示,这一封消息,还是有赖于王全从宫中递出的密信。秦赐与王全素无交集,但见来使一脸十万火急、却欲言又止的样子,接过木函后转过身去,拆开。
一方木牍,字迹凌乱,末尾却端端正正地盖着中常侍的印。
近夜的天色微茫,乌云底下刮出几分秋雨将至的寒凉。李衡州觑着秦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又转头去问那来使,“快细细说清楚!”
那人跪下来,开了口,才显出宦官的颤抖的声线来:“王常侍求秦将军……立刻回师!”
“回师”李衡州惊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皇后、皇后被废了……”那宦官道,“王常侍担心,广陵王会用皇后来要挟将军,请将军立刻回师,夺回……”
“本将过去这几个月,传去洛阳的消息,他们全都没有收到吗”秦赐却打断了他的话,面色沉凝下来,如风雨前夕的秋色。
那宦官抖了抖身子,“是,至少,皇后与王常侍都不曾看见……很可能是被广陵王,或者被官家压下来了……皇后不知怎的,没法子理事,才导致……”
皇后为什么无法理事便连李衡州也朝秦赐投来了疑惑的目光。秦赐却只是将那木牍放在手心里反复地摩挲着,最后,竟无意识间将它折成了两半。
一声轻而痛的脆响。
夜色已降临了,灯火煌煌燃起,照亮寒秋的大帐。
“衡州,带中贵人去休息。”秦赐道,“今晚的计划,照常进行。”
那宦官忙道:“将军有什么计划洛阳局势瞬息万变,奴是奉了王常侍的死命令的,一定要请将军回师救援——”
“本将会将皇后救出来的。”秦赐平静地道,“但是今晚,我必须先救晋阳。”
光德元年八月十六,皇帝、广陵王带兵逼显阳宫,废皇后为庶人,处金墉城。司徒秦止泽幽禁。广陵王行监国事,起用夏冰为尚书令。传檄天下,镇北大将军秦赐谋反,人人得而诛之。
九月初八,镇北大将军秦赐攻克晋阳,直通西河,救河间王于汾阳。道上遇鲜于岐军,对阵,两伤。鲜于岐带残兵败退雁门以北。
九月十三,镇北大将军拥河间王大军收复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