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文怎么写的当年全班同学都朗朗上口,好像有一句“一串珍珠斜放在水里”周青羽努力回忆片刻还是放弃了,听身旁郑远山问一句便答:“把这里想的太好了,来了发现不是那回事儿。”
“滤镜效应。”他拿出手机摆弄几下,放到她面前,“你想想,你上小学都多少年了加分的是情怀。”
原文是这样的:泉太好了。泉池是差不多见方的,三个泉口偏西,北边便是条小溪,流向西门去。看那三个大泉,一年四季昼夜不停,老那么翻滚。
周青羽默默背诵着注视泉水,好奇地问:“郑哥,你那时候语文课也有这篇”
身畔郑远山沉默不语,像是生气了;不过她知道人家不是那么开不起玩笑的人。果然他随手指着一方,“那边鱼多,过去看看。”
夜幕降临的时候,周青羽把凉菜碟往周围挪挪,望着一大碟菜肴被放在中央:大叠方寸大小的肉卷密密码在碟中,酱香四溢红润透亮,周围铺着翠生生黄瓜,聚丰德这道招牌菜颇为诱人。
“郑哥,今天我做东。”她豪气地把冰镇啤酒倒进两个玻璃杯,“不许跟我抢。”
打量菜肴的郑远山不由好笑,“我劝你不听,你连鸭肠都不吃,还点什么大肠。”
周青羽自有道理,“上次我们来这里,别人桌桌都点这个,说是这家店味儿特正,尝尝”
郑远山夹了一块,“怎么样,济南的饭还吃得惯么”
“有点咸。”她实话实说,“不过我妈说入乡随俗,不能太挑剔。”
四喜丸子、糖醋黄河鲤鱼、坛子肉....盛满热粥的瓷坛被放在桌上,用长柄勺子搅两搅,细细豆皮、红彤彤花生米和绿油油菠菜在粥里翻滚不休,周青羽满满盛了两碗。“甜沫儿。”
“你说的没错,就是一小米粥。”他喝了两口,“周导游,明天就奔大明湖了”
“对啊,去看看夏雨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周青羽早安排的井井有条,“下午去洪楼教堂,那里离山东大学近。来得及的话买点特产,给卢珊、浩南哥带回去吧””
“好。”郑远山挟着半个四喜丸子说,“对了,我这次来,也给你带了东西。”
那是个熟悉的白信封,“上回你落在我车里的,收好了。”
信封背面记载“123456”的密码,还是自己亲手写上去的。周青羽低声说,“郑哥,你这人真没劲。”
“总比占你便宜强。”郑远山顺着桌面推过去,不容拒绝地说:“你家里要是再不放心,你就告诉我,我去跟你家里解释清楚:真的没花钱。”
这话有点像祥林嫂口头禅。换成平时周青羽会好笑,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就像最后一科注会考试,背得滚瓜烂熟也好半道题没复习也罢,该来的总会到来;既然郑远山马不停蹄赶到济南,好不容易被送出去的东西也终将回到面前。
“还有,周青羽,我这次来,其实。”郑远山顿了顿,有点感慨地笑了,像是不知如何开口。“认识快两年了,还真快,从北京到青岛,又跑济南来了。”
他端起酒杯,“喝一杯吧。”
忽然想起那堆被他千里迢迢运回北京的青岛啤酒,周青羽有点难过。郑远山是个好人,对你有好感才帮你搞定公司,还千里迢迢赶过来听你念叨《魔兽世界》跟你逛趵突泉,其实他自己条件很好,你不能这么拖着人家。
上学时候有不少女生喜欢和男生玩暧昧,不主动不拒绝也从来不给承诺,平日和谁都很亲密,过个生日礼物收的堆成小山--怪没意思的。
“郑哥,我有话对你说。”她没碰酒杯,坦诚地望着他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郑远山面色严肃地靠在椅背上。
“我去年遇到点事情,挺不顺的,先考试后辞职,现在刚稳定下来。这里还不错,慢慢干着呗,年底就能回北京了。”她慢慢说着,一时想不出更多形容词,索性平铺直叙:“我的意思是,嗯,五矿是大单位,我是新来的,又赶上出差,什么都得适应....”
郑远山抬起一只手:“其实我这次来,就是度个假,没什么大事,真的。我也在想,是不是我有点着急给你压力有点大其实以后有的是时间....”
对面三十多岁的男人眼神清澈,虽然向来沉稳惯了,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出于所有年轻女生的本能,周青羽还是能依稀感到他的坦诚和善意,还有隐隐约约的期待。他,他真的喜欢我吧
郑远山不是第一个向她吐露表白的男人。一片火红的玫瑰花海中央,贺嘉轩单膝跪地,一枚戒指在他手心闪闪发光;婚礼他的拥抱热烈真挚,戒指在周青羽手指莹然生光。随后它被还了回去--某个红裙女人昂着下巴站在卧室门口,那句欣喜的“我怀孕了”依稀回荡在她耳边。
仿佛三伏天被迎面泼一盆冷水。温热液体骤然涌到眼底,周青羽眨着眼睛去拿纸巾,可到底没来得及。
郑远山满眼担忧:“你....没事吧”
“对不起,”周青羽狼狈地用纸巾擦拭,“我没事。郑哥,我有话对你说。”
于是郑远山慢慢靠回椅背。
“我对交男朋友一点兴趣也没有,真的,我想一个人呆着,其实这次来济南是我自己申请的。玩《魔兽》也好看看书也罢,我想静一静。”见他想说些什么,周青羽抢先说道:“郑哥,你是个好人,始终很关照我,还帮我进了这么个好单位。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她朝桌面信封扬扬下巴,“其实我知道这样挺没劲的,但也算是我和我家里一点心意,我也不想欠你人情。”
“郑哥,我把你当朋友,就像浩南哥一样,当哥哥也行,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咬咬嘴唇,一口气讲下去:“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如果我总这样拖着你,才真的不够意思,嗯,那就真成占你便宜了。”
这间百年老店倒像家八十年代国营饭庄,外表平平无奇,并无过人之处。旁边竖着黑漆描字屏风,顶上悬着八角宫灯,墙上绘着各色京剧脸谱,仿佛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祗。
是不是太直白了一吐心头郁郁的周青羽抬头看着对面,郑远山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两分钟,他从衣袋里取出香烟塞进嘴里,“啪”的一声点燃了,长长吸一口又慢慢吐出来,烟雾笼罩住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