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队休息室, 姗姗来迟的意大利队长推门而入。
推门而入的第一时间, 那双浅栗色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在休息室内去寻找什么。
比安奇不在这里。
萨缪尔的眼睛这么告诉了他,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本应与视力同步的听力所告知他的信息, 比如这一刻的安吉洛比安奇正在隔间里冲澡。
他左右看看, 快步朝教练走去,明知淋浴的声音不小,却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
“教练。”
“怎么了”
萨缪尔悄悄地指了指浴室,声音小的不能再小“比安奇的情绪怎么样”
低头看资料的意大利队教练“”
他一脸复杂地抬起头, 一边欣慰于萨缪尔果然是个非常称职的好队长, 一边又在想安吉洛这个小子就是这么的让人嫉妒。
“萨缪尔,”教练语重心长地劝解,“这不是你分内的事,你不是他的妈妈。”
“不, 这就是我分内的事, ”萨缪尔语重情深地回复,“我是他的搭档,以及意大利国家队的队长。”
听听, 搭档的定义占据首位, 就像是意大利队长的职位, 不过是侥幸搭了个顺风车的路人。
大眼瞪小眼, 教练与队长对视两秒。
萨缪尔轻咳一声,谦让地后退一步“总之,他还好吗”
他能不好吗,意大利队的教练没好气地说“醒醒吧, 萨缪尔,即使你不好了,世界塌了,我们的大天使也一定是这个地球上仅剩的那几个能好好过日子的我们回到了休息室,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洗澡,而是拿出了手机,但是刷手机的时长绝对不超过一分钟或许是一分半,然后他便将手机又扔进了包里,一边脱着汗津津的上衣,一边走进了浴室,还嘟囔了一句耽搁我洗澡的,他走的太快,后面的我没听清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我们的先知妈妈。”
教练本以为这个答案已经足够详细了,谁知
“谢谢,我似乎并不惊讶他竟然先刷了手机而不是先去冲澡”萨缪尔思考片刻便很快释然,比安奇为中国苏破例这似乎已经不是什么太过奇怪的新鲜事了,“那么,”思考过后,萨缪尔又问,“刷手机的时候,比安奇的情绪还好吗虽然比安奇一直觉得那个中国小鬼很崇拜他,但是我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哦”对安吉洛又爱又恨的意大利教练又有点开心了,“不错,萨缪尔,作为队长,你当然得学会质疑那个家伙,并且你的确在近一年里做的越来越好。”话毕,教练放下平板,又来了点兴趣,“所以,你觉得是怎么样的”
怎么样
萨缪尔顿了顿,又顿了顿,在教练的一再催促下,他才略有迟疑地说“我觉得不是单纯的崇拜,”萨缪尔犹疑不定,“而是爱恨交加,又恨又爱我觉得中国苏的确不是比安奇的球迷,可是可是他很在乎他,非常在乎他,话说回来,谁还能不在乎比安奇呢。”
教练顿时“”
慢着,这不也是爱的一种吗你还是个合格的意大利人吗
摸了摸愈发稀疏的头顶,意大利教练用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非常的意大利人“我操劳的队长,甜苦交织的爱恨交加又有什么不好那可是一种比热烈单纯的爱更为浓郁的情绪,也更被人们喜爱和向往,越复杂的情感才越能激发出人们的创作欲与征服欲,这也正是我们意大利”
萨缪尔
不慢着您在说什么
这个话题好像有点怪怪的,萨缪尔有点摸不着头脑。
萨缪尔打断了对方“教练,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
“讨论什么”
伴随着门扉开启的宣告声,属于第三者的声音横叉而入,那是萨缪尔每天都能听到的熟悉声线,无数层的震荡融合成了千层的醇厚,带着刚刚淋浴完毕后的慵懒,沙哑的犹如在云端缭绕的薄雾氤氲。
萨缪尔闻声抬头,只见紧紧闭起的隔间大门已被打开,喷涌而出的热气与湿意交织成片,迫不及待地向着正室驶来填满,缭绕的雾气环绕着刚刚淋浴完毕的安吉洛比安奇,亲昵而热切地簇拥在他的脚下身边,雾气之下,热水滋润皮肤的舒爽似乎让安吉洛心情颇好,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半眯半弯,慵懒的意味充斥在那片浅灰色的眼角眉梢,他洗去了全部的汗水,换上了崭新的球衣,雪白的毛巾盖住了那被人工染成浅灰色的发,仅有几缕湿润的灰发从毛巾的缝隙中下落展现,侧脸与喉结处残留着的些许水滴,像是无形的湿气与热意的具现显形。
他的脸真好看,尤其是因为身上的水并没有被擦的很干不是“湿润”,仅是“湿气”这使得那本应干燥的球衣被迫染上了恰到好处地沉重,亲密而不留空隙地贴上了他的肌理表骸,仔细又认真地将每一寸线条都勾勒的淋漓尽致,完美而又精致,美丽又充满力量,就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顶尖艺术品。
萨缪尔并没有移开他的视线,他光明正大而又充满赞叹地凝视着这具不存在缺陷的身体,他一千零一次地想着,安吉洛比安奇就是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无论是在场内还是在场外,而对于他来说,安吉洛比安奇的完美,这件事本身就能让他感到由衷的轻松与愉快。
“哟,比安奇,”美丽的事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萨缪尔不由笑了起来,“我们刚才在说”
安吉洛抬起了手。
萨缪尔不明所以,却是顿时收声。
对面,那张还残留着透明水滴、不存在任何死角与破绽的脸上,露出了几抹将完美二字破坏的淋漓尽致的负面情绪,安吉洛略显不快地皱起了眉间,挑剔地用目光解剖着对方。
“萨缪尔,”安吉洛挑剔地说,“你需要立马冲个澡。”
赞美之词溢在唇边的萨缪尔“”
不顾萨缪尔顿时凝固住的表情,安吉洛自顾自地下达了命令“在洗去那难闻的气味前,别和我打招呼。”说着,他便特意绕开了萨缪尔所在的位置,像是他的搭档是什么让人敬而远之的臭虫,向着房间的一角迈开了脚步。
一如既往的伤人而刻薄。
一时之间,就连意大利队的教练都不由向这位太过称职的好队长眼露同情,而萨缪尔本人却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皱起脸,然后抬起胳膊嗅了嗅,他觉得有些奇怪,他并不觉得这场刚刚结束的比赛有什么难度,所以他和安吉洛出的汗都不算多,他知道安吉洛在个别时候有些小小的洁癖,但是他现在的出汗量与体味,应该都还在安吉洛的接受范围之内
所以
“你果然心情不好。”萨缪尔公正地做出了判断,却并没有得到来自搭档的具体回复,只是迎来了一声低哼。
好吧,面对心情不好的搭档,萨缪尔自然不会去触人霉头,他注视着这个正处于移动轨迹中的男人的侧影,直到安吉洛在房内的一角曲膝坐稳之后,他才起身朝浴室走去,不过在那之前
“比安奇。”站在了浴室门前,萨缪尔握住了浴室的门把,然后侧过头,看向只留给他一个侧面剪影的男人。
“记者采访的时候,”萨缪尔事实就是地说,“我又赞美你了。”
“哦,”坐在铁质长椅的一端,安吉洛拿出了手机,头也不抬地问,“有什么新意吗”
萨缪尔仔细地回忆了三秒,忽然感到了些许歉疚。
“似乎没太有。”萨缪尔轻咳一声。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安吉洛抬起头,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里满是不善,露骨地表达了他“你在说什么废话”的无言嫌弃。
然后他又低下了头,没有拿手机的左手略显粗鲁地按压着覆住发顶的毛巾,擦了擦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又开始下淌的水珠液体。
浴室门前,萨缪尔又安静地等了两秒,发现是真的没有了回复,这才好脾气地走进浴室,“咔嚓”一声带上了门。
顿时,本就没有很大的休息室,以浴室隔间为界限,又被分离成了两个不同的小世界。
休息室内,意大利队的教练并没有什么想和安吉洛说话的倒不如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嘱咐,他向来给予了安吉洛比安奇绝对的自由与放养。
一时之间,在萨缪尔打开花洒之前,意大利队的休息室又一次的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安静也正是此刻的安吉洛所需要的,他坐在长椅的最左端,垂下了那双浅灰色的眼,看向了那已经被他打开的手机屏幕
安吉洛紧盯着他的手机推特。
是的,当然是推特,无论是视频还是音频亦或是被再度转录下来的文字叙述,在这个世界性的交流平台上,你总能找到你想要的消息。
比如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确应该把某个中国小鬼的解说给听一遍稍微听上那么一点点。
促使他去收听这段解说的原因比较复杂,除去他现在正好有空,那个中国小鬼貌似又毛毛躁躁地对他下了“战书”,竟然有人会如此真情实感的赞美萨缪尔就让他来听听是不是真的,还有
说真的,安吉洛,听听苏的解说怎么样有几段我很喜欢,我觉得你也很有可能会喜欢。
在与德国队同行回归之时,奥古斯特与他并肩而行,当属于好友之间的调侃过去之后,他的德国友人半是认真半是建议地这么对他说。
而他是怎么回复的
奥古斯特,你太无聊了。
他的德国友人侧头凝视他片刻,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一如既往,像是昔日在佛罗伦萨的初见,理应可以一眼见底,深究一下又似乎深海无边。
好吧,奥古斯特说,我只是建议。
好吧,安吉洛说,如果我有时间,也有兴致的话。
有没有兴致还不太好说不,的确是有点兴致的,这种兴致是针对于“竟然有人会真情实感的高度赞美萨缪尔”、“他倒要听听那个中国小鬼会如何评价萨缪尔”,而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安吉洛比安奇的确恰好有时间了。
这么漫不经心地想着,他戴好了耳机,按下了播放,先是礼节性地嫌弃了一下这个中国小鬼的太过聒噪,然后才开始有针对性地于内心做出评价。
他已经做好了会听到一堆浪费时间的废话的准备,手指悬在调节倍速的按钮上方,随时都在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而他又发现他的德国友人也还算靠谱,很快的,安吉洛就听到了一段多少让他眉头一挑的解说
只有实力相当的人们才可以站在同样的高度,望到同样的风景,这样的相同让他们自成世界,让他们自为体系,那是只有站在至高点的两人才拥有的名为对手的默契这就是世界第一先生与世界第二先生这就是奥古斯特沃尔夫与安吉洛比安奇
对,只有实力相当或者相仿的人才拥有平等对话的话语权,而这样的话语权还要建立在对方不仅仅拥有对等的力量,还要拥有不低的眼界与智商。这段话真是非常的讨人欢心,是一种非常取巧的赞美与恭维,不管是出于场合还是发自内心,安吉洛比安奇不得不对这段话做出褒奖与肯定。
唔,这个中国小鬼的嘴果然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