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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住家

李氏没法阻止张允钊,只能让平远侯在那里安插上郎中,以免张允钊生病。

张允钊知道过了年就能出去住庙,激动得度日如年。他自幼还没有离开过家,这要是出去住段时间,还是和那个黑小子作伴,那得多高兴呀……弄得他新年都没有心思过了。

四皇子对行将临近的新年也没有什么兴趣,主要是他差不多忘了还有过年这档子事。他屋中的书籍整整占了一面墙,从地上摞到了一人多高。每天起床后,他站桩后就开始读书做笔记,午饭后休息会儿,接着通读律法,晚饭后是他写文的时刻,现在因为读的历史多些,他准备先写本《权谋论》。这本书很好写,有上千年的史料,他将权谋分为几类,君臣之间的,臣子之间的;与裙带有关的,借助军权的,与外夷有瓜葛的……他借助三十六计的题目,还总结出一些模式,比如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旁敲侧击,曲径通幽……

各色权谋,在史籍中俯仰皆是,数不胜数。他觉得这本书可以轻易写成三百多万字的长篇大作,能把古今的权谋和手段分析清楚。他算是看清楚了,这千百年来,所有的动乱纷争,都脱不过一个“权”字。因为权力能给人带来生存的资源和靠山,人们为了得到权力,保住权力,窃取权力,滥用权力……真是费尽了心机,用尽了谋略。

在权谋之下,那些思想经典,成了随手可用的工具。作为治人者,需要人们的服从和尊重时,就选择文化中强调等级和臣服的著作。可如果要推翻统治,就要引经据典,指责在任者所行之不符合道义,标榜自己掌握了经天纬地的真理……说到底,是治人之道,是役人之术,只可惜这样蝇营狗苟,到最后,一个个朝代还是难逃覆灭,纠葛在权谋斗争中的一代代人,并没有逃出权谋的生天……

也许是经历了生死,四皇子再读过去读过的那些书,却看出了完全不同的意思。许多他曾经虔心信服的词句,此时却让他难忍冷笑。他觉得他能够看穿书中文字后面的用意,明白了字面下隐藏的种种暗语。

只有在临睡前,他躺在枕上了,才允许自己读读《江南美食记》。这本书他已经读了许多遍,现在拿在手上,就是眼睛看着,也不是在分辨笔画,而是在想象。

他想象着书中所说的江南小城中的街道,道路两边的铺店,各色招牌,竹竿上的酒旗……他想象着那些食品的色泽形状,所盛盘碟上的花纹,飘在空中的香气……他想象着有一天,就如那时在边关燕城,他能和苏婉娘一同沿街而行。只不过张允铮肯定是会和沈汶在前面引路的,而且,肯定也不会是个冬天,该是个春末夏初。大家都穿了单衫,苏婉娘的衣袖会在风中轻飘,一下下地沾在他的手臂上。他也该能闻到苏婉娘的衣香,和着温暖的风……

四皇子手中的书倒在床上,带着微笑睡着了,丁内侍悄悄过来拿开书,灭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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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和小道士又一次站在了严氏书院的附近,准备再次对苏传雅进行围追堵截。

北风凛冽,两个人都袖着手。远远地看着苏传雅又被一帮小孩子簇拥着走出一个房门,老道士催促小道士:“快去快去!好好打个招呼!跟他说……”他没词了,他们现在借住着一个破道观,只勉强有口吃的,也没钱,没法请苏传雅吃个饭游个玩之类的。苏传雅是已死之人,老道士那些八字测命之类的也没有用了。老道士用手肘推小道士:“去呀!别管什么,让他打一顿也行!不然今晚你就别吃饭了!”

小道士不情愿地蹭着脚步,抱怨着说:“本来晚上就没饭吃,还提我更饿了……”往苏传雅的方向慢慢走去。

老道士正皱着眉望着,只听旁边一声:“老道长,又来了”

老道士一扭脸,见施和霖笑呵呵地到了身边,举手行了个礼。老道士忙还礼,说道:“官人也来了”他好几次来,这是头一次遇到了施和霖。

施和霖方才听到老道士对小道士的催促,实在弄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那个小道士找上苏传雅。施和霖觉得大家都不容易,决定问问老道士,开口道:“这位道长如果不嫌我多嘴,能否告诉我为何要你的小童去结识我那个小徒弟”

老道士心里一动,笑着问道:“我只是看到令徒骨骼清奇,日后必有奇遇,我那童儿方才涉世,多交几个朋友总是没有坏处。你眼下阴鸷纹明显,定是多有善行之士,敢问你姓甚名谁所做何事”

施和霖忙说:“在下只是一个郎中,姓施名和霖。”

老道士拱手道:“施郎中在哪里行医这里可有医馆”

施和霖摇头说:“我的施氏医馆原来开在京城,这里我住在严府的一个宅子里,有时随便给人看个病,没开医馆。”

老道士心头狂跳起来,问道:“好可惜,能把医馆开在京城,一定是很有名的郎中了。怎么离开了呢以后还会回去吗”

施和霖点头说:“我那房子应该还在,有个师弟说帮我看着些。”

老道士再次循循善诱:“在哪里呀日后贫道回了京城,也可去找郎中。”

施和霖不疑有他,就把自己医馆的地点说了。老道士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似是无所谓地问:“那位小公子是你在京城时收的小徒吧”

施和霖点头说:“是呀,原来想带着他回去继续开医馆呢,他说要在这里继续上学,尽早下场考试。我只好在这里陪着他……”

老道士附和道:“那孩子的确是天性聪颖……”听小道士所说本是个短命之人哪,可现在全变了。

施和霖满是自豪:“就是,他学什么会什么呀!前些天书院的人来说,他几乎可以去考秀才了。他要是明年下场,可算是书院去考秀才最小的童生呢。我倒是不想这么逼他,别累着,最好再等等。他这孩子胆子大,过去跟我在一起读了几本医书,就敢给人家看病……”

老道士喃喃道:“这可不该是好事吧。”

施和霖忙说:“是呀,我也跟他说可不能乱说呀。你知道,学医就是这样,刚学的时候,什么都敢治,真的治上几年病,那就什么都不敢治了。但是我那个大儿子,原来是我大徒弟,是个另类天才,他可了不得!他没学就敢治啊……”

老道士满怀着希望,听着施和霖的唠叨,那边苏传雅对着面前眼神飘忽的小道士厌恶地说:“你又来干嘛”

小道士在苏传雅的脸上又看到了隐约的骷髅形状,实在不敢多看,没底气地说:“来……来……和你交朋友……”

苏传雅周围的小书生们起哄道:“你是谁呀想来结交我们的大师兄先跟我们说说……”

小道士大红脸,结巴着:“说……说什么……”

几个孩子笑着:“你是道士,说说画符什么的呀!”

小道士更难受了:“我……我背……背不下来……”

苏传雅皱眉:“去去!背下一个再来,笨头笨脑的,怎么跟我们这些精英人士在一起”旁边的少年们都一起嘲笑。

小道士垂头丧气地走回来,施和霖迎上去,主动去接苏传雅手里的书,问道:“小雅呀,今天书院干什么啦”

旁边的孩子们又起哄:“小丫丫!”“小牙牙嘻嘻……”

苏传雅险些脱口给他们纠正一下,可想起沈汶经常叫他“小哑巴”,就只抬头哼声道:“说怪话的人就别来问我功课!”

旁边的孩子们马上说:“苏师哥,别理他!”“师哥!他才是颗小牙牙!”……

施和霖笑呵呵地和苏传雅走了,小道士对老道士说:“师傅,他还是不理我。”

老道士眼里闪光:“没事,我怎么过去没有想到既然无法从他那里问出什么,就该试着从他师傅那里问问问呀!若是他师傅不说,我们还可以去京城他过去的医馆附近打听这位小公子的来历。他长得很像那位小姐身边的女子,必然是姐弟,知道了他,就知道了他姐姐是谁,在哪里,然后就知道了那位小姐是哪府里的了……我们等到一开春就去京城!”

小道士大松口气:“太好了,我再也不用去讨好他了!就看师傅您的了!”

老道士说:“你怎么也得去打个幌子,我好借机和他师傅聊天。”

小道士努嘴:“您就是总想指使我!大冬天的,我就不能猫在屋里不出来吗”

老道士看他:“你这么大了还如此懒惫,老了可怎么办人可有懒死的!”

小道士害怕了:“怎么会”

老道士说:“当然了,懒到最后连吃饭都忘了怎么吃了,自然就死了。”

小道士高兴了:“那我肯定不会死了,我忘了活命大概都不会忘了吃饭……”

老道士一拍小道士的脑袋:“你要是用这种心思去背那些咒语和画符,什么学不会!”话虽这么说,可他解决了难题,心情其实很舒畅。他带着小道士在寒风里回破道观,还顺便给他小道士讲了讲他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许多年以前,他在南方游历时遭遇叛军,被贼人绑了和一帮百姓去挡箭。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并没有命兵将射箭,竟然单枪匹马冲阵,连挑了敌军四五个将领,在一片箭雨里破了敌阵,他才捡了条命。至于他推算出这个少年将军日后会被灭门,因此给了那位救命恩人一条建议,救他孩子一命来抵偿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这件事,鉴于现在命运更改,他也不知道准不准了,就没有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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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年关之时,各地普降大雪。朝廷上一片“瑞雪兆丰年”的喝彩声,可在现实里,大雪压垮了许多民宅,又阻塞了大多道路,让灾情更加严重。另一方面,大雪也造成了人们无法行动,零星的动乱全部偃旗息鼓,各地只有冻死人的报告,没有暴、、乱的消息。

太子总结的奏章单子和成箱的奏章到了三皇子那里,三皇子见单子里有镇北侯的奏章,就单挑了出来,只读边关的奏章,其他的让叶大公子和沈卓核对。

读了镇北侯的奏章,三皇子有些高兴地对叶大公子和沈卓说:“镇北侯说北戎今年雪灾格外严重,牲畜冻死无数,边境所屯之兵都有所消减,这是好事吧”

叶大公子慢慢摇头:“表面上看是好事,可实际不是。”

沈卓也同意:“你肯定听说过狗急跳墙他们遭了灾,没有了吃的,人要活下去,就得抢劫。那他们会找谁”

三皇子警惕起来:“那自然是要找我们了在这篇奏章总结上加几句,让父皇增加……”他住了嘴,叹气道:“现在父皇就是想增加军需大概也没有东西了。四年干旱,粮产不及以前的十分之一,我听说朝廷库存的粮食都没了,肯定无法救济边关。户部掌握着薪银,那是太子的管辖,钱也肯定是要不出来的。”

叶大公子也叹:“光靠朝廷怎么可能我朝以前曾调动民间给边境运粮,朝廷给边境盐券抵粮,民众可以凭借证据去南方运盐,惠利多方。”

三皇子瞪大眼睛:“我们现在为何不这么做”

叶大公子摇头说:“如此行事,对商家极利,据说江南首富李家当初就是如此迅速发迹。商家有车马行会,能迅速运粮,然后拿到大量盐券,再去运盐,得了暴利。商家贩盐与朝廷争利,也让许多官员少了入项,自然不会支持他们……”

三皇子大骂道:“现在还想这些若是江山不保,留着钱有什么用”

叶大公子举手制止道:“江山不保并没法发生,可是损失福利却是在眼下,没有人愿意别人来分自己一勺羹。”

三皇子一摔奏章:“我就恨这种事,说来说去,什么也干不了!”

沈卓知道三皇子没有耐心,也知道不能指望朝廷有什么举措,就说道:“不管那些,你就把这奏章单列出来,再写些建言。皇上会不会采纳,能不能做到,都不是你管的了。”不就是造个声势吗日后又可以说三皇子高瞻远瞩什么的了。

三皇子不屑地说:“有这闲功夫扯篇儿,还不如真的拉上几个人去筹备粮食,召集流民。”

叶大公子对三皇子哼道:“没有皇上的旨意,谁敢那么干你去召集流民想造反吗”叶大公子看沈卓,沈卓忙举手说:“我也不敢!”

三皇子推桌子:“没劲!你们写几行字,我递进去。就是这么空口白说,没劲透了!我去练武。”脚步登登地走出去了。

叶大公子叹气:“他这个脾气……”

沈卓说:“有你帮着盯着就行了。”

叶大公子摇头:“现在我这么说没什么。哪天他真的……我可不敢……”

沈卓切了一声:“那时再说那时的吧!咱们先过眼下的关口。”

叶大公子觉得也对,就先专心写评点外加让朝廷以盐利吸引民间协助北疆的建言。

他自然是白写了,这建言上去皇帝只看了一眼就推给了太子,太子写了“已知”,将此奏章随其他奏章入了库。

这事让太子心中高兴了片刻,可也只是片刻而已。

又一个年关到了,太子觉得过年的时候比以往的日子更难熬。年假一放,幕僚们就都回家过年了,就是太子想叫他们过来商量事,也不敢在朝政重启之前召集人:你难道能比以往皇帝还忙

皇帝后宫里还有那么几百佳人热热闹闹地过年,而太子东宫里就一个太子妃和几个躲在角落里原来东宫后宫的残余,冷清得像是死宫一般。放假的几天,除了参加年夜餐,祭祖和众臣的朝拜,太子不能待在皇帝那里,也不能随意出宫,只能枯坐在自己书房里,远远地离开后院。

太子只能用喝酒打发时光。酒是很好的一种安慰剂,喝到醉时,身体飘飘然,感觉很舒坦。但是酒醒时分,那些酒中暖和的记忆和向往,与寒冬的现实产生了剧烈的反差,让太子的情绪又变得极为恶劣。

他在无法排解的郁怀中,只想看到他仇恨的人的痛苦,比如怎么毁去那个讨厌的沈二小姐!这次不用那些幕僚来出谋划策了,他们过去怎么都办不成事!他要亲自想出个办法。……他要把这个沈二小姐纳为小妾,抬入东宫。这就给了三皇子一个大大的没脸!你这么多年想娶沈大小姐为正妃,本宫娶她的亲妹妹为侍妾!哈哈哈……东宫有谁有太子妃!这两个贱人!不仅出了许多年的一口恶气,又让两个自己仇视的人对上,两败俱伤,也算是一石二鸟了。……就是太子妃认明大局,不把这个沈二小姐折磨死,他也会借着太子妃的名义弄死她!为了自己的母亲四妹妹,一定要让她死得惨!先毁容!……

只是,怎么才能把她纳入东宫呢明媒正娶肯定不成,镇北侯府绝对不可能让沈二小姐为妾的,所以只有弄出个丑闻,让她不得不从!什么样的丑闻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同意了!对,让许多人作证,她同意给自己做妾!当然,她才不会同意,可惜,本宫的证人会说她认可了……

过了年,太子难得地脸上挂了笑意。他只需找到个和沈二小姐见面的机会,让自己的人把别人挡开,只有自己和沈二小姐选择的那些证人们在场就是了。

太子想起许多年之前的那个元宵之夜,为了纪念当初的遇见,他想在元宵节这天如此行事最好。可惜打听来打听去,得知镇北侯府今年无人出街赏灯。沈大小姐年纪已长,为了避嫌,不会去公开场合遛达。沈二小姐从庙里回来懒得很,天天什么都不干。杨氏柳氏正在为她的及笄礼做准备,她也不出门了。

太子知道沈二小姐的及笄礼定在了三月初六,就下死命令要人安排他与沈二小姐在这之前要见一面!不然及笄礼一过,沈二小姐立刻定亲可怎么办他怎么能让沈二小姐像个名门闺秀那样好好嫁人呢他要让她见不得人才行!

幕僚们建议说可以借助一个京城的花会完成太子的心愿,最早的花会在二月里,是著名的建宁府杏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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