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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遗忘

“三叔”陈崇州抿唇,生怕刺激了她,“需要输血,我开车去医院。”

沈桢清楚输血代表什么,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他中弹了吗”

“背部子弹穿透,颅骨有刀伤,医院的意思做心理准备。”

她勉强扶住门框,扯下外套裹住自己,“我也去。”

陈崇州不愿她面对那样生离死别的一幕,“你在家,有消息”

“别耽误时间。”她颤着音,“我肯定去。”

陈崇州拗不过她,让她坐在驾驶位的后座,系好安全带,疾驰出小区。

途中,沈桢神情麻木凝望窗外的夜景,陈崇州同她讲话,她亦没反应。

“三叔,以后我假装不认识你,对吗”

陈翎翻阅案卷,“对。”

“为什么呀”

“不喜欢你呱噪,啰嗦,哭哭啼啼。”

“那我不呱噪,不哭”

他不耐烦打断,“你正在呱噪。”

沈桢低着头,“你是不是听到流言了。”

陈翎一顿,没回应。

“流言说,我是你的私生女。”

他噎住,不可置信皱眉。

沈桢托腮,“他们背地里议论,我年轻好看,像十八岁的,三叔四十岁,刚好生我。”

陈翎沉默片刻,倏地发笑,“胡言乱语。”

她也笑,“三叔,你不相信对不对所以身正无畏影子斜,咱们清白坦荡,管他们编排什么。”

男人目光落在案卷,“倘若我不坦荡呢。”

沈桢没听清,支棱着耳朵,“你什么”

那时,她和老二断了,也躲着老大。

可陈翎心知肚明,断不长,终会重修于好。

即使没有那一日,也早已阴差阳错,注定是无可逾越的禁忌。

老二的颜面,陈家的颜面,他自己的颜面。

有些未曾萌芽的情意,发乎情止于理,埋得越深,越稳妥。

其实2月初,陈翎飞往边境之前,去看守所探视过陈崇州,聊起沈桢。

他这趟凶多吉少,唯有沈桢,是他牵挂。

陈崇州穿着号服,揭过玻璃窗,“三叔,您喜欢沈桢。”

他没回避,“你指哪种喜欢。”

“男女之情。”

早在去年,陈崇州问过他一回。

陈翎的答案很模糊。

因为他没有从那个模糊的界定中清醒逃脱。

他注视陈崇州,“是复杂的喜欢。”

“假设没有我和陈渊的存在呢。”

陈翎含笑,“那就不复杂了。”

掺加了身份、世俗与分寸的感情,会禁锢这份感情的全部。

爱它,一种突如其来的野生,迷它,一种难以自抑制的动荡,而粉碎它,是极度成熟自律的男人保护女人的一种理智。

不曾将世间最美好纯粹的东西变成一场爱欲的浩劫。

等信号灯的街口,陈崇州手伸向后面,抚摸她脸,冷冰冰没有温度。

沈桢回过神,“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重要”

“对于我们而言,是自己重要。对于三叔而言,他的信仰是边境安定,舍己为大局。”陈崇州握住她手,“人性是不同的,自私无罪,无私也无罪。很多家属起初也挽留自己的爱人,儿子,父亲,担忧他们的处境,如果他们自私一些,他们会安然无恙,更多无辜的人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鼻腔酸涩,“被拯救的无辜人,在经历自己的悲喜离散后,会永远铭记素不相识的他吗”

陈崇州一怔。

“数十年沧海桑田,三叔的付出会被遗忘吗”

绿灯起,后排的车辆急促鸣笛,他发动,绕过市中心的华塔湖,平稳驶入总医院,急诊部此时灯火通明,隶属长安区局的警车泊在上坡处。

陈崇州安顿好沈桢,直奔抽血窗口,“陈局的家属,抽血。”

护士扒头,“你是什么血型”

他卷起衣袖,“ab。”

“二公子”墙根处的郑龙撂下水瓶,“您倒及时。”

陈崇州盯着针头渗出的血,“差多少”

“至少三袋。”

1200。

相当于四分之一,属于过量失血了。

但凡陈翎意志力不坚,捱不到现在。

“陈局以往负伤,是一脚踏入鬼门关。这次,他大半个人都踏进去了。”

陈崇州面目凝重,没吭声。

郑龙转身,走到沈桢面前,“沈小姐,陈局在泰国定制了一枚金锁,是您腹中孩子的满月礼。”

他双手递出,“中间的青玉染了陈局的血,我没有清洗。”

沈桢呆滞杵在那,仿佛静止的雕塑。

她眼底是灰暗无助的空洞。

皲裂,决堤,直至翻涌成灾。

“名字是陈煜。”

她嘴唇蠕动,“陈煜”

启齿的一霎,不由自主淌下一滴泪。

郑龙点头,“是,陈煜。”

沈桢手在半空,要接住,又缩回,挣扎良久,才崩溃抓住。

触及那块锁,依然有陈翎鲜血的余温。

干涸腐朽,锥心刺骨。

她牢牢地扼在手里,“三叔当时痛苦吗。”

郑龙回忆那副场景,“很痛苦,一线卧底牺牲的一刻,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

沈桢五指越捏越紧。

抽血口隔壁的护士收到指令,去急诊部接力运输,“市人民支援了600,刚到。”

“600不是要1200吗”

“没这么大量啊,市人民还要自留一部分给急诊,血库里ab型太少,全是o和b。”

“a、b型也能用。”

“用了,输了300,先顶一阵。”

陈崇州抽完400,没动弹,“再抽一袋吧。”

护士风风火火跑向手术室,“不能抽了”

与此同时,陈渊在手术室门外和京圈的院长通话,“你们院专家连夜会诊,我包专机,出诊费你开。”

院长为难,“今晚悬了,最早明天下午到达。陈董,不是不卖您面子,我们院的专家全国抢,在外省会诊。”

护士进进出出送药物和血浆,陈渊愈发烦躁不安,“外省什么人”

“首富。”

他语气阴沉,“省里派遣了公安医院的顶级医生,全省力保我三叔,你掂量办。”

院长嘬牙花子,“是是是,我马上调过去,最迟凌晨,行吗陈董”

陈渊挂断,手机随手一扔,疲倦不已。

一道长长的黑影掠过他脚下,“你也在。”陈崇州在对面落座,“手术多久了。”

陈渊胃疼的老毛病犯了,枕着椅背,“三个小时。”

这类综合性的大手术,如同从阎王殿救人,没有十个小时,最终的生与死,有不了定论。

他干嚼了一粒止痛药,不经意抬眸,沈桢站在走廊距离三四米的地方,脸色比苍白的管灯还惨淡。

她没有靠近,充满恐惧。

陈渊眉头紧拧,“你怎么带她来医院”

陈崇州摸出一盒烟,夹在指间,没点燃,嗅着烟草味,“我没瞒住。”

“你对女人撒谎的道行呢”

他压低声,“沈桢不信。”又补充,“我说去我妈或者她妈那里,她一打听就露馅,我只能骗她回公司加班。”

陈渊无言以对,这谎撒的,还不如不擅撒谎的他圆满。

他挺直背,“辞职了去加班,你自己信吗”

陈崇州狡猾了半辈子,可结婚后,对沈桢言听计从,没蒙过她一个字。

在公司,他的助理组员清一色的男人,部门原来有姑娘,他也调到另外的组。

平日里,根本无交集。

陈家这一代的男人,包括陈翎,心思一样。

见识过两房相杀皆是输家的战争,也见识过家族内斗,陈政的凉薄,江蓉与何佩瑜用一生书写这段血泪史,他们如若爱一个女人,绝不置她于悲苦、等待和算计里。

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走出一名护士,陈渊当即起身,“顺利吗。”

护士翻开病危书,“二次病危,家属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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